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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绝壁通幽噬菌为薪(第1页)

广北州与湘州交界。无名莽林。

这里已不再是纯然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的躯干上,爬满了纠缠如活蛇、闪烁着暗绿色不祥微光的巨大藤蔓状菌丝网络。菌丝表面分泌着粘稠的、带有甜腥腐蚀气味的脓绿液体,将原本褐色的树皮染成恶心的墨绿、暗紫、甚至不断蠕动膨胀的瘤状黑斑。空气粘稠得如同沉入剧毒沼泽,无处不在的甜腥腐臭气息浓烈得刺喉。泥土在菌丝覆盖下变得湿滑松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鞋底抬起时会拉起粘稠拉丝的菌丝黏液。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豸都被菌丝寄生吞噬,只剩下菌丝网络细微的蠕动、黏液滴落的声响,混合着远方广北州永不消散、如同无数冤魂低泣的风中硝烟。

一道孤独、摇晃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在林间跋涉。

霍思宇。

他活下来了,代价惨烈。半边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断裂的骨茬摩擦内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原本尚算挺拔的身躯佝偻着,左手臂软塌塌地垂着,仅剩的右臂撑着一根随手撅来的、也被菌丝侵染成暗绿的粗木棍。曾经的地仙威仪荡然无存,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修为……勉强维系在渡劫中期?脸上布满泥污与干涸的血痂,掩盖了狰狞的伤口,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同淬炼过火的寒星,死死盯着前方被菌丝遮蔽、通往湘州方向的、渺茫的微光。

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作褴褛布条,勉强蔽体。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冒着细微绿烟的脚印。身后,广北州那沉郁的天幕下,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和翻腾的烟雾笼罩如巨兽尸骸。他像一枚被彻底弹出的、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废子。

就在他穿过一片菌丝格外浓密、如同悬挂着无数腐烂内脏的“树帘”时——

窸窸窣窣!一阵仓惶、杂乱、带着极度恐惧的脚步声从侧前方传来!紧接着是压抑到极致、却难掩惊恐的呜咽。

霍思宇瞳孔微缩,身体本能地伏低在浓密菌丝后,警惕望去。

只见十几个人如同被驱赶的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从林间冲出!人人衣衫褴褛,神色仓惶惊恐到了极点!为首者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被撕扯得不成形、依稀能辨出几分官缎锦纹的破烂袍子,脸上肥肉因恐惧而剧烈抽搐,正是邻县——定南县县令,董俊岭!他身后跟着的二十来号人,也多是原定南县的衙役和兵丁装扮,个个带伤,仅存的几个家眷样的人更是面无人色。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前方的霍思宇!但惊弓之鸟般的状态让他们差点尖叫出声!

“谁……?!”董俊岭猛地一个哆嗦,肥胖的身体差点瘫软在地!待看清霍思宇那同样狼狈,甚至更惨的模样时,才稍稍稳住,随即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霍……霍大人?没……没死?天可怜见!”他一屁股瘫坐在湿滑的菌泥地上,剧烈喘息,后怕与委屈瞬间爆开:“都……都完了!定南完了!您知道吗?那些畜生……它们不是怪物!是疯了的鬼!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县衙围墙像纸糊的!刚……刚集合亲卫家眷……想跑……还没出城三里地……”他脸上肥肉抽搐着,声音带着哭腔,“就被追上了!那带头的……像座晶化小山!刀砍上去像砍石头!亲卫……吴都头地仙初期的修为啊……一巴掌……啪!像拍碎个烂桃子!”

他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回忆,浑身筛糠般颤抖:“人挤人!人踩人!乱啊!跑啊!什么都顾不上了!那晶化的甜腥气……钻进鼻子……骨头缝都是凉的!我……我带着这点人……是踩着……踩着多少尸体才……”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剧烈咳嗽,涕泪横流。身后那些残兵也个个垂头,沉默的绝望如同实质。

霍思宇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唯有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扫过众人身上残留的、未被完全吞噬的衣衫布条上的定南县标记,扫过他们脸上那劫后余生却更深的绝望。当董俊岭提到那“一巴掌拍碎地仙初期”的恐怖晶化怪物时,他佝偻身体内断裂的骨茬似乎都随之刺痛。

他没有安慰。只是用残存的那只能动的右臂,艰难地从被菌丝污秽缠绕的破烂包裹里,掏出两块仅存的、干硬到能硌碎牙的黑麦饼。一块扔给瘫坐的董俊岭,一块掰开几瓣,分给离他最近几个眼中几乎失去光的兵丁。

没说话。只有无声的咀嚼。在这片死寂如坟的菌林里,分外刺耳。

当董俊岭等人恢复些力气,互相搀扶着向霍思宇所指的、那片地势较高、菌丝相对稀薄些的山梁方向爬去后。

霍思宇没跟上。

他拄着木棍,转向了菌林更深处,那条董俊岭他们惊魂未定下避之唯恐不及、由菌丝覆盖的黑色溪流溯源方向。

身体几乎到了极限,每一步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甜腥混合的味道。但那双眼睛却越发明亮,如同燃烧的炭火。他需要发泄!需要清理!看着无处不在、如同巨魔血管般搏动缠绕的恶心菌丝……这股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的杀意与清除欲,成了支撑他这具残躯唯一的力量!

手中的木棍不再是支撑。尖端残留一丝微弱的地气(渡劫期仅存的灵元)。面对那些从溪流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如同墨绿色蚯蚓般扭动的幼生菌丝团?他面无表情地用木棍尖端狠狠扎去!

噗滋!墨绿色粘液飞溅!刺鼻甜腥!

面对石壁上成片生长的、如同发霉木耳一样簇拥膨胀的紫色菌毯?他用木棍粗糙的断口疯狂刮擦!刮得石屑与腐败菌体四溅!刮得自己手臂崩裂的伤口再次迸出血珠!

面对那些从腐败落叶下源源不断渗出、流淌汇聚起来的腥臭菌液?他强提最后一丝力气,搬起巨大的岩石狠狠砸下!砸得泥浆与绿汁喷薄!如同为这污浊之地泻火!

杀!清!毁!

这近乎自虐的“清理”,无关修为境界,无关利弊得失。纯粹是心中那口积郁了李周县尸山血海、城墙崩塌、牺牲无处寄托的……愤怒!是对那无孔不入、夺走他守护一切的灾劫之源的刻骨仇恨!

杀意催动着残存的血气!残存的血气又支撑着疯狂的杀戮本能!

不知疲倦地“清理”着!沿着越来越陡峭的溪涧向上攀爬!深入菌林最为污秽的源头腹地!不知不觉间,他竟攀至了一片断崖之下!

断崖仿佛神魔利斧劈砍而成,高逾百丈,湿滑如镜,爬满粗壮如巨蟒缠绕的暗紫色主脉菌丝!崖壁下,一条墨绿色的瀑布携带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腐败菌液和不断增殖的菌丝碎块,如同粘稠的脓汁般轰然砸落在下方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潭之中!潭水翻涌蒸腾着墨绿色的腐蚀性水汽!潭边没有一丝植被,只有不断被侵蚀蠕动的黑泥和累累白骨!

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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